颜俊辉:一针一线重绣羌族新生活
羌绣,顾名思义是一种流行在中国羌族地区的手工刺绣,这门看似离我们很远的传统手艺却因为一场灾难走入了公众的视野,5.12汶川大地震破坏最为严重的汶川、理县、茂县等地区是中国30多万羌族儿女的聚居地,地震伊始,一位名叫颜俊辉的年轻女性,很快便约上了三五好友投身到志愿赈灾工作中,但是在此期间,一直有一个问题萦绕在她的心头,“如何将援助变得可持续呢”,而此前她就对羌绣文化非常了解,于是,她把目光锁定在了这一民族特色浓郁的手工艺上。
授人鱼不如授人渔
34岁之前,颜俊辉在成都从事文化创意产业,在行业内也是风生水起的带头人。
“5.12汶川大地震”后,颜俊辉一家寝食难安。地震的重灾区阿坝州正是她的先生高屯子的家乡,新闻都还没来得及采播到地震的状况,他们已经从家乡人那里了解到灾区的惨烈。地震第二天,毫不犹豫地,高屯子和妻子拿出积蓄采购了大批的物资和药品,带领公司员工挺进重灾区,凭着对阿坝州的熟悉,15号晚上终于冒着生命危险把第一批物资送到汶川。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悲痛不已。
从灾区回到成都,高屯子和妻子当即决定,把手里的工作全部停下来,动员起公司的同事和身边的朋友组织成志愿者团队,腾出整栋办公楼,帮助灾区筹措物资和药品,并组织起一支志愿者车队,带领大家一次又一次把百余吨灾区急需的物资送到灾民手中。同时,志愿者团队还在成都和灾区间建起寻亲站,帮助失散的家人取得联系。
举全国之力的救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但很快,颜俊辉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来自政府和社会的救援源源不断地进入震区,老百姓可以凭这些物质救援生活一时,但之后呢?他们可以怎样生活得更好?”除了经济较落后的大山,颜俊辉也去了米亚罗等旅游产业发达的地区,无论在哪里,她都感受到了一种积极的气氛,老百姓们有强烈的重建愿望,他们想要靠自己,自力更生。 在地震发生前,做文化创意产业的颜俊辉曾带领设计师去阿坝州采风,对羌绣这项传统手艺十分痴迷。面对此情此景,一个念头从她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受灾最严重的汶川、北川是主要的羌族栖息地,大多数羌族妇女从小就掌握着羌绣的传统手艺,这也许可以成为她们自力更生的手段。她的想法随后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和支持,2008年7月24日,“羌绣帮扶计划”正式启动,颜俊辉作为项目发起人全身心投入到公益事业中。
古人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授鱼,乃有爱之人的瞬时反应,它能饱腹充饥;授渔,则是大爱之人的长远之计,它能使人生存,并且创造个人的价值。并且,在颜俊辉看来,授人以渔的路程没有终点,永远是正在进行时。
刺绣的温暖
汶川县龙溪乡成为第1个帮扶点。颜俊辉还记得计划开始之初的窘境,当时,她亲自带队进村,从早上9点开始向当地的400多个羌族妇女宣讲,但即使有政府官员陪同,老百姓们对帮扶计划还是很不信任。3个小时的宣讲过后,仅仅8名村民报名,大家都怀疑做了之后拿不到钱。就此,颜俊辉和团队商量后及时改变“策略”,帮扶计划全体工作人员全部下乡,与绣娘们同吃同住。志愿者们背着现金,当场发放绣片,绣娘返还成品就现场发给工资。
颜俊辉还发现,一开始来领绣片的全是五六十岁的老妈妈。就问她们:“那些年轻人眼神儿那么好,怎么没领点活回去做啊?”老妈妈们说:“她们哦,哪里会绣花,巴不得出去打工找大钱。再说年轻人看了电视,只晓得城头的花花衣服好看,我们这种老衣服,没人穿喽,哪个还愿意学绣花哦。”颜俊辉意识到城市文明给山里人带来了便捷,也入侵了他们的文化,也许几十年后,我们只能在博物馆里才能看得到这些精致的手艺,而她们的后代对本民族的认同感和文化感也已近模糊。所以颜俊辉决定建一所培训学校,不仅教绣花技艺,也教绘画、设计,同时讲民族的历史、文化,而所有的培训对妇女们都是免费开放的。在办学校的过程中,培训团队对羌绣的针法、构图进行了收集整理,出了一本专门的教材,这是记载羌绣的第一本文字与图案的书,后来也成为了阿坝州羌绣技能培训的专用教材。
每年年底,颜俊辉都要在帮扶地组织一次年会,把非常有设计感的产品带给山里的绣娘代表欣赏,大家感到惊讶,也很自豪,原来她们的手艺能变成这么时尚的东西,以前她们只会做围兜、鞋子、鞋垫。后来年轻人也迷上刺绣了,到现在,参加培训班的70%都是年轻人。
正是靠着这样的“亲密接触”,“羌绣帮扶计划”与绣娘们建立起了牢固的信任关系。很快,在茂县、理县的乡镇村落中,一个个帮扶点、帮扶站相继成立,最后延伸至都江堰地区。西部偏远山区家庭,以务农为主,月均收入约600元;加入帮扶计划后,在耕作和照顾家庭之余,技艺好产能高的妇女按月计件平均收入可达1200元左右,绣花收入成为灾区妇女重建阶段的经济支柱。五年来,帮扶计划培训羌族、汉族、藏族绣娘15000多人,帮助12000多个家庭获得了增收的机会。
创新的力量
以公益项目启动的“羌绣帮扶计划”在2009年底将结束与壹基金的合作,这样一个庞大的公益项目,没有了基金会的资金扶持,如何完成自身造血?从项目启动之初,这个问题就一直颜俊辉脑海中思索。
2009年,颜俊辉受邀到香港参加某公益组织的会议,会上谈论的“社会企业”话题让她茅塞顿开:社会企业是一种解决社会问题的创新模式,通过商业模式运作来达成某种社会目标——“帮扶计划”在逐批次生产并销售刺绣产品后,如果可以实现资金的回笼和积累,并最终依靠销售盈利扩大规模、良性发展,那就可以真正实现自我造血机能和社会回馈机制。回到成都,一个与“羌绣帮扶计划”并行的社会企业正式成立。因为帮扶计划一直坚持纯手工绣制,大家从“一针一线,情谊相连”的广告语中获得灵感,萌生了“一针一线”的品牌创意。颜俊辉也辞去她文化公司的董事长职务,带领曾经的志愿者团队开始全新的旅程。
由于建立了完整的分级刺绣技艺培训体系,妇女们从当初参差不齐的手艺提升到专业水准,绣片的报废率也从最初的35%降到3%左右,这一切为羌绣的产业化发展提供了品质保证。
另一方面,颜俊辉根据自己多年做文化产业的经验,清楚地知道,要想一个品牌能够在竞争残酷的市场上站稳脚跟,只强调爱心是不够的,人们可能因为同情购买一、两次,但却绝对不会成为品牌的忠实消费者。如何把时尚创新设计与传统刺绣技艺完美融合,逐步形成以文化为核心的产业链和产业集群,打造有世界影响力的文化品牌,是“一针一线”新的挑战。为此,颜俊辉一边亲力亲为培养起设计团队,一边邀请国内著名设计师和知名设计机构共同开发创新产品,为传统手艺赋予了时代活力与崭新的文化内涵,产品领域逐步涵盖服饰、生活用品、日用家居、商务及旅游用品等系列,成为古老民族传统技艺时尚化的创新典范。
2011年,“一针一线”旗舰店落户成都最有文化气质的宽巷子,这里不仅是项目展示和对外沟通的窗口,也是中国传统手工技艺的孵化和实践的平台;同步地,专卖店规划也启动起来,不少喜欢“一针一线”产品的客人在了解了品牌背后的故事后深受感动,坚定不移地成为“一针一线”的合作伙伴,将专卖店带到北京、台北、苏州、大连、九寨沟……;而知名企业也慕名而来,通过长期合作的形式给予“一针一线”鼎力支持。颜俊辉和团队终于松了口气,山里的绣娘们终于可以有稳定的订单了。
一针 一线 一生
随着项目的深入,颜俊辉也关注到:中国经济三十年的发展,消耗掉大量的农村壮劳力,从而产生农村空洞化问题:土地荒废、老人小孩无人照顾,是社会不稳定因素的源头之一。如何让稳定家庭重心的农村妇女不用离家千里外出打工,而通过一种技能就能在家获得收入,“一针一线”项目的可复制性,为这个社会问题提供了可解决的方案。同时,全世界没有哪个国家与地区像中国这样拥有如此众多的绣种,而且基本上都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何保护和传承这些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并寻求到它们在当下的价值与精神,这也成为未来“一针一线”的使命与责任。
颜俊辉和团队利用地处中西部中心这一优势,已经帮助其他省市地区将居家灵活就业计划复制到四川蜀秀、藏绣、新疆柯塞绣、贵州苗绣等,在保护和传承众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同时,使更多的农村妇女与家庭受益。
通过这几年的工作,颜俊辉有两个最大的收获。
之前办公司很多年,颜俊辉也自认阅人无数了,但感觉大家在工作上好像总是少了点维系的纽带,有时候为了留住一个员工,苦口婆心讲很多贴心话也不见得有效。可现在的团队不同,大家是因为一种信念,甚至可以说因为一种理想聚在一起的,好些同事还是五年前抗震救灾时一起走过来的志愿者,大家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彼此体谅和关心。
山里的绣娘也用最朴实的行动支持着“一针一线”。特别是基层工作人员当初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由于能干被挑选出来的时候还非常害羞,话都不敢说,锻炼了几年,现在对我们的历程都如数家珍。那种从容自信真让颜俊辉吃惊,也让她坚信,“一针一线”不仅能给绣娘们带来生活的改善,也提升了她们的精神意识,妇女们找寻到一种归属感与价值肯定。“一针一线”帮扶的不仅仅是一个绣娘,更是一个母亲,一个家庭;同时将散沙一般的农村妇女凝结起来,形成自己、家庭、生活社区的和谐统一发展。
颜俊辉知道,“一针一线”已经是很多山里妇女一生的寄托;希望有一天,“一针一线”能成长为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守望者与社会责任的担当者,这也是她和团队一生的事业和幸福的期盼。
(来源:腾讯公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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