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肖娜:人人有善意,社会就有希望
秦肖娜,北京市原常务副市长、政协主席白介夫的爱人,却因为救助小猫小狗小鸟获得“京城第五傻”的外号。现在66岁的她,从事动物保护事业已有20年。多年来,她的动物保护之路走得很艰难,可为了继续这项事业,她愈挫愈勇。“我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改变社会,但或许我的工作能使越来越多的人改变他们自己。只要人人有善意,不穿皮毛,不浪费水,不毁坏环境,爱护动物,帮助他人,社会就有希望。”秦肖娜说。从个体救助到正规注册“这人有病啊?”看见秦肖娜走在路上连叶子也不会踩,许多人在她背后嘀咕。秦肖娜还真是这样,“走路怕地疼”的她,看见上面有草也会让开一点,心里琢磨别毁掉它们。而她之所以从事动物保护事业居然缘于一次参与虐待的经历。上世纪80年代,秦肖娜在北京电视台任编导。一次,她带着某电视剧摄制组到异地拍摄。剧情要求拍摄一幕残杀小羊的戏。需要将一只幼年的小羊羔在铁轨上当场压死,并且要求鲜血喷涌出来。可当卖羊的老乡把小羊带到拍摄地时,羊妈妈居然也尾随来到拍摄现场。秦肖娜说,当天小羊死得非常惨烈,一直哀哀地叫着,羊妈妈也哀哀地答应着,一直不肯离去。当时在场的人都很震惊,秦肖娜也流下了眼泪,直到拍摄回来,她仍为此耿耿于怀。她觉得,动物原来也有像人类一样的情感和痛苦。当那个演员把小羊摔晕,然后放在铁轨上让火车压过小羊的身体时,羊妈妈伤心欲绝的样子,让她相信,动物也有自己的亲情和感情。那年秦肖娜30多岁,当时国人对于虐待动物还没有什么反思意识,都觉得动物就是用来屠杀和食用的,不曾关注它们的感情和感觉,虐待、残害动物,人们都不觉得有问题。但秦肖娜始终相信,人的本性中有同情、善良和不忍。秦肖娜曾遇到过一只因有病而一次又一次被人遗弃的流浪狗,她左思右想决定收养它。之后的日子,秦肖娜带着这只瘫痪的小狗找遍北京城的针灸大夫,治好了狗狗的病,还为它取名“晓晓”。“晓晓”陪伴了她11年多,秦肖娜还特意写了一篇文章讲述她和“晓晓”之间的故事,小狗之死她用“去世”一词来表达。在《比比的大耳朵》(后改名为《我和狗儿的快乐生活》)一书中,秦肖娜以“狗也会哭泣”为题的文章占了三分之一的篇幅,用实例告诉读者,狗和我们有着同样的喜怒哀乐。1994年,秦肖娜与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如徐淮、苏鸣、黄拓、郭耕等集资成立了动物救助组织,得到当时“自然之友”会长梁从戒的支持。于是,所有的活动就有了“自然之友动物救助组”的合法身份。他们建立了动物救助基地,陆续收留了一些流浪猫和流浪狗和其他动物。秦肖娜除了把每个月的稿费和单位的奖金投入基地外,还四处化缘求助,维持基地的费用。同时进行爱护动物理念、常识的普及工作。三年后,大家商议注册正式协会,这样不但能救助动物,还能鼓励和发动更多人来参与救助。秦肖娜起草各种文件材料,东奔西跑,得到北京市民政局社团办的大力支持。经过两年多的努力,首都爱护动物协会正式注册成立。秦肖娜说,如果不是丈夫白介夫支持,她没有毅力走到今天。一些很难推动的问题,白介夫出面,一个电话就解决了。他们的很多报告,之所以能送到决策领导案台上,也有赖白介夫一手促成。非典时期,他们在白介夫的指导下为政府部门提供了有益的信息和建议。秦肖娜利用一切机会推销自己的动物保护理念。她随同丈夫出席活动时,一有机会就谈动物保护和环境保护的话题,不管对方高兴不高兴,能不能接受,遇到不好解决的问题,还“死皮赖脸”找人家,直到对方答应为止。秦肖娜说,不断向人家“灌输”虽然很笨拙,可也是最可能奏效的方式。坚持突破政策藩篱多年来,秦肖娜每年都向人大和各级组织递交动物保护和环境保护的各种建议和计划,呼吁为动物立法。除了丈夫的帮助,秦肖娜自己也是一个厉害角色。1994年制定的《北京市严格限制养犬管理办法》是对养犬**益的侵犯,以及高达5000元的登记费和每年2000元的注册费,把养犬人推到执法机关的对立面,矛盾非常尖锐,各种极端事件不时发生。这个法规一直延续到2002年。每年因百姓交不起费,公安部门打狗就成为一项重要的任务,投入大量警力,下达任务指标,引起社会各界的质疑和争议。为此,北京市人大每年都会收到大量来信、建议和提案,迫切希望修改法规,但收效甚微。2001年3月,秦肖娜当面向当时的市委书记反映了这个法规的弊病,得到重视。当年国庆前,全市又例行打狗,激起民愤。《京华时报》为此刊登了全版警察打狗的照片。志愿者连夜送给秦肖娜,秦肖娜第一时间把这张报纸给了时任北京市委书记,并且在上面写了很刻薄的话:“请书记阅。百姓说我们政府是绑票,不交钱就撕票。”书记当即批示整治,过了“十一”就开始调研。秦肖娜认为,协会应该是政府和公众的桥梁,应该在更高层面发挥作用,包括对政府决策的参与和干预。这就把秦肖娜一下子推到了更前台,她必须为此贡献所有的社会关系,去介入一些涉及动物权益的公共事件。2009年,秦肖娜通过多方合力成功阻止怀柔引进西班牙斗牛项目;干预了密云县的华北最大狩猎场的项目;2011年对北京鸟巢引进美式斗牛项目进行了成功劝阻;为阻止已被国际社会淘汰的海豹产品进攻中国,他们进行了连续几年的艰苦工作……秦肖娜说,协会应该有能力站出来输送一些好的方法、策略,取得政府支持,一起为社会健康发展努力。要相信,大部分官员是善良的。秦肖娜说,活跃在北京社区、公园、医院的一大批动物保护志愿者在第一线救助流浪动物,他们默默无闻地用自己的时间、精力、金钱救助动物,其中很多都是退休的老年人。他们遇到的阻力来自各个方面。最苦恼的是,得不到有关部门的理解和支持。协会于2004年开始,连续九个季度对北京市流浪猫进行零距离调查,2007年向当时的北京市领导和市有关机构提交了较为客观的调查报告,促使市领导下决心为民间团体和个人提供经济资助为流浪猫做绝育,人道控制猫的数量和活动范围;并建议市卫生局重视几十年投放毒鼠药对北京水土的污染积累、对鸟类和其他野生动物的伤害、对儿童的潜在危害等。现在虽然还有滥放毒鼠药的现象,但已经有所改善。由于每年冬天都会有志愿者为流浪猫做窝,所用材料不同、质量不一,为了防火及市容美观,有些部门会经常清理而造成矛盾。协会也经常为解决这些矛盾四处协调。2011年冬,协会得到北京市公园管理中心和畜牧兽医总站的支持,与兄弟协会合作,做了具有防火保暖功能、有统一标准和标志的猫窝统一置放,在一定程度上缓减了矛盾,增加了和谐。主流意识仍然拒绝动物保护进入21世纪后,残虐动物的利益集团化成为动保组织面临的新问题。协会的很多精力要投入更为艰巨的工作。比如食猫狗的利益链、活熊取胆、血腥皮草,以残虐动物取乐的娱乐项目等。这些利益集团为了谋取暴利,会打着文化、传统、科学的幌子忽悠公众。这些项目对消费者利益的侵害还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对社会善良氛围、稳定局面带来的伤害不容忽视,其中涉及野生动物的项目,更是对野生动物保护及现有法规法律的极大嘲弄。同时,也伤害了中国人在国际上的形象与尊严。为此,协会发挥自己特长,付出了极大的勇气和精力。秦肖娜说,现在协会的运作还依靠捐款,没有经济来源,志愿者都是无偿服务,一点补助都没有。一个民间组织的力量是有限的,有时遭到误解也很正常。由于几十年极左的阶级斗争教育,对生命的漠视,对自然资源的贪婪,对利益的不良追求还是社会意识的主流,社会普遍没有真正接受动物保护和环境保护的理念。2011年4月15日京哈高速公路救狗事件,只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应急行为。秦肖娜说,本来觉得利用现有法律就可以把这车狗狗解救下来,但没想到从中午1点到第二天凌晨,尽了最大努力也没能得到执法单位的支持,最终只能采取赎买的方式。后来协会为领养小铺和东兴医院提供了资金支持(按照协会惯例,所有捐款一分不留),感召200多名年轻的志愿者为89个狗狗做了善后工作。秦肖娜说,在这个追名逐利的社会氛围中,有两个行当是最不能随波逐流的,一是宗教,二是慈善事业。动物保护是慈善事业,只有努力脱离名利的诱惑才能沉下心来倾听动物的哀鸣。现在的难题是,我们国家许多人从思想深处对于人性、善良、利他行为是批判的,认为是吃亏,是无用。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就是你死我活,这是我们多年的阶级斗争教育的结果,不是短期能够改变的。即便口头上在说要善良、和谐,但遇到具体问题还会回到原来的思维。秦肖娜说,东方哲学主张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中国传统的儒释道一贯讲天人合一、善待生灵、普渡众生。保护动物正是这一东方哲学古老观念的延续。自‘“五四”以来,围剿传统文化和道德的运动一浪高过一浪,直至文化大革命几乎彻底毁灭。我们的社会已经完全背离了老祖宗。对待动物残酷、冷漠,其实就是社会残忍在动物问题上的体现。打着“以人为本”的旗号其实就是以自我为中心。我们从动物保护这个最为边缘的工作做起,就是要呼唤回归传统文化道德,这是和谐社会的基本要素。光靠牺牲,做不成公益作为改革开放后第一代公益人,秦肖娜忍耐和等候了20多年。她说,他们这些人是用脑袋去拱地,到现在还没有拱出地平线。秦肖娜略带悲观地说,现在她岁数大了,精力和体力也跟不上了,有时考虑协会的事业能不能继续做下去,谁来接班?令她欣慰的是,通过4.15京哈高速救狗事件,让她看到了年轻一代的潜力和他们身上公民意识的萌芽。现在不少80后年轻人加入到动物保护的公益事业中,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白领和大学生,具有很强的动物保护观念和现代操作能力。秦肖娜说,这项事业需要年轻一代来承接。可是真正把这项事业做下去,还需要考虑资金问题。起初做公益事业凭借一腔热情,根本没考虑后续问题。只强调奉献和牺牲,不谈回报,可是光靠牺牲和贡献恐怕不能使这项公益事业持久的发展下去。秦肖娜很欣赏近年来出现的职业化的动物保护组织。但她并不完全认可有些运作模式和引入的商业运作手段。她担心会将目前社会上不好的心态和追求引入她认为单纯、干净的事业中。环境保护和动物保护,在她看来就是理想,是值得追求的事业。但别人可能不会这样想。去年,协会被要求到地税局去登记,而且要把捐款作为“企业收入交25%的企业所得税”。秦肖娜很不理解,感到奇怪,明明登记的就是非营利的社会公益组织。她说,每年的捐款数量很有限,而且都由捐款人指定用途,动保协会只是“过路财神”。“看见狗嗷嗷叫,良心上过不去。”现在她们正在为免税奔波。做公益不易,做动物保护的公益更不易,但是好的态势已经开始萌芽。秦肖娜说,比如今年对于活熊取胆的大讨论,现在不再是我们动物保护组织和个别人士孤军奋战了,持强烈否定意见的几乎包含了社会各界著名人士,网民投票中有80%至90%的人持反对意见。对归真堂这种为了暴利不惜违法夸大某种药物的疗效,忽悠消费者和社会,美化残害动物的不耻行为,广大群众给出了否定;对一些为了利益为虎作伥的“学者专家”做了否定。在两会上,代表、委员们对于动物保护基本上持同情态度,包括有影响力的名人都在参与保护动物。国际动物保护界整体是正常和健康的状态,国内虽然还处在有争议的阶段,但值得庆幸的是,民众的向善之心在回归,公民意识在萌芽。秦肖娜说,动物保护应该是人类整体的普世价值和共同的道德标准,不是某一个民族的标准。中国目前的状况仍然会长期表现为不同价值观的博弈,谁胜谁负决定了中国明天的前途。秦肖娜还是要从自己做起,从身边做起,用她的头继续去拱这块生她养她、让她充满爱恋和不忍的土地。(来源:社会创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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