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90后,公益新青年
执信中学领导力项目团队主要成员在接受采访时谈笑风生(左一江璐，左二黄婷)。 南都记者 冯宙锋 摄“举牌哥”陈逸华。
梁致远(右)充当西关小屋志愿者。
梁晓帆和陈弘正。邢晓雯摄
除了广州，全国恐怕很难找出这样一帮90后———他们给市长写信，提出了困扰广州多年的水浸街问题及解决方案，得到市长亲笔批示；他们在反日游行的人群中逆潮而动，自发上街打扫卫生；他们中为公共事务走向社会的“举牌哥”、“鲨鱼妹”已成为广州公民经典形象；他们不满学校刻板的教育方式，想做些“好玩又有意义的事情”，“公民”、“民主”、“责任”等词常挂嘴边；他们是看着香港电视节目长大，关注民生新闻，把陈扬当做偶像的一代人；不同于以往时代的少年爱出风头，他们低调地不愿露名，声称“只是做了点小事情”；他们绝大部分有出国和间隔年的打算，善于利用父母的资源，尊重各人不同的价值观；他们是广州的新一代公民。给市长写信新学期伊始，执信中学高二学生黄婷就忙得不可开交了，因为广州市水务局一名副局长要来学校见她。她和一帮同学做的《“拯救威尼斯”：广州市城市内涝的研究及其解决方案》，得到市长陈建华批示，为此她要做一系列准备，把研究成果汇报给水务局。一个高中生竟会惊动市长，这源于她写给陈建华的一封信。黄婷出生于1996年，个子不高、一头短发。她长在广州，从小家里订了报纸。每天放学回家，她的例行功课是先看报纸，民生新闻是最爱。她特别关注广州的环境问题、文化保护和城市规划等议题。今年3月份，她参加了学校的“领导力课程班”选修课，这门特别的课程要求每个班的同学自由组合，选一个话题进行研究之后提交报告。琢磨选题时，教室外面正下着雨。从小听着“落雨大，水浸街”童谣长大的黄婷心里特别有感触：“今天不知道又轮到哪里水浸街了？暨大每次下雨都变成‘威尼斯’，我们希望拯救这样的‘威尼斯’。”于是，她定下了“水浸街”的研究课题。她组合了10名同学，分工合作：查找资料文献、设计问卷、街头实地调查、数据结果分析。她不满于研究成果只是应付作业了事，而是希望能真正为城市带来一些改变。自然而然地，她想到要去联系水务局，还要写信给市长。在分组中，黄婷特别设立一个“外联组”，除了水务局，同学们还做好了访问市建委、交通局和气象局等部门的预案。他们提出自己的疑问：华师后山的排水口杂草丛生，有没有定期清理？全市10个强排泵站可缓解水浸，万一水浸街时断电怎么办？污水和雨水是同一个管道吗，雨水能不能利用？他们向政府建议：加大防灾宣传力度；事先通知司机绕道而行；加强各部门、各街道之间的联系。向居委会建议：定期派人清理排水口；尤其是一些杂草丛生的地方；下暴雨之前最大限度地通知到每家每户。这帮学生写了《致陈建华市长的一封信》，开学初发电邮到市长信箱。不久，陈建华就给出批复，对同学和老师献策治理水浸表示感谢，并转交水务局跟进。10月18日下午，广州市水务局吴学伟副局长带领水务局一众官员，亲临执信中学聆听了黄婷的项目汇报。领导力课程在执信中学已进入第三个年头。今年课程产生四个项目，除了黄婷的项目，其他组的分别是《心心“相”惜之小洲村发展保护项目》、《点亮灰暗，广州三无老人救助计划项目》、《关于广州市亚运场馆闲置问题及解决方案探究项目》，都是贴近民生和时事热点。研究亚运场馆问题的组员也致信市长，同样得到转接体育局官员处理的回复。该组的组长江璐对记者说：“高中生做公益有个好处是，大家都认为高中生这个身份可信度高，不会认为你是为了功利的目的来做事，容易得到信任。”江璐和黄婷是初中同班同学，从初中开始，她们已经通过中学的研究性学校课程班，关注过低碳生活、城市实体书店生存空间和老城区文化保育等问题。办一所好玩的学校17岁的梁晓帆是个“能量值爆棚”的小女生。在高二打定主意要出国后，她开始反观整个教育体系，发现“太无趣了！整天反复学那几科，老师在上面猛讲，我们在下面狂抄，以前的数学课我一节都没听懂。”摆脱了高考重压，她想做点好玩的事情。今年9月底，梁晓帆和师弟陈弘正等人创办的“JuniorIvy高中生社会实践学校网站”正式上线。网站内容有点像“豆瓣同城活动”，但目标群体是高中生。网站宗旨写着“通过活动信息的收集，帮助高中生了解和参与社会组织和活动，鼓励高中生个性化发展，从社会实践中了解自己，认识不足，找到真正的兴趣方向。”在家长支持下，她自掏腰包花了1500元请人做了这个网站。梁晓帆一直在思考的是，高中生应该学什么？她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搜索资料发现，“相比起大学生的活动团体，服务于高中生的社会组织少之又少。但这并不代表高中生不需要活动，而正是因为缺少活动和交流机会，所以高中生普遍对自己未来的兴趣和规划很茫然，没有学习动力。”为了做网站，她搜集了大量同城的公益组织和活动信息，发现适合高中生的非常少。今年年初，为了“取经”，她跑去TEDxGUANGZHOU交流会，并在会上提问环节抢麦发问：“在场的有高中生吗？”———只有寥寥两三只手举起来，于是她萌生了自己做活动的想法。“开源学校(openschool)”是她提出的一个线下项目，准备在明年暑假第一次承办。“这是一个开放式的教育平台。”她兴奋地介绍道，“学校(也就是我们)可以向任何年龄层的人征集课程，可以是任意主题(除了黄赌毒或敏感字眼)，比如粗口学，如何制作机器人。而学习方式将不限于课本，教室，可以是跟社会组织的短期合作体验项目，可以是社会实践，可以是网络视频或者手工制作等。”她还在做的第二个项目是“微善行动”，也是针对高中生的。“高中生课业忙，我们要让他们参与社会创新变得方便，仿佛就在家门口一般。”这个项目是让高中生自己提出公益点子，然后在团队帮助下实施。她举了从“拜客广州”学到的例子：在没有树荫的十字路口设置遮阳伞，可以有效缓解行人冲红灯的现象。梁晓帆高一时在执信中学担任学生会体育部部长，高二转学到香江中学后，她发现学校竟然没有学生会，便自创了学生会并担任首届学生会主席。之所以选择做公益，她坦言自己身处一个“精英圈子”中，同学朋友都是来自广州“前六所”高中，从事公益的人很多。她从高一开始就听过向芯(青草公益团队创始人)、王琛(VJoin创始人和“小题大作”创始人)这些校友的光荣事迹，而且身边也不时有人发起这样的行动，比如今年暑假高三毕业生就搞了个义唱募捐活动(小水滴行动)。“所以对我来说，社会创新并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梁晓帆说。打扫完广州后广东实验中学的高三学生彭仲航，每周只有一天能呆在家里。10月21日下午，他5点钟就吃过晚饭，搭上地铁去往学校。“你等等，我出门往学校的路上有十几个地铁站，这段时间可以聊聊。”他这样回复记者的采访邀约。就是这样一个时间紧张、课业繁忙的高三学生，却在刚过去不久的广州反日游行中逆潮而动，发动几名同学到花园酒店现场打扫垃圾。而按照他的作息，当天晚上是要上晚自习，他还特意让妈妈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来源:南方都市报南都网对于这件事情，他反复强调：“真的是一件小事，你们不要放大来看了。我只是想广州不能让这些人搞得这么乱，所以我就去扫地了。”当他发动另一名女同学一起扫地时，还有一些别的人加入，但他们之间没有交流，事后都各自散去。他以此验证：“真的是一件小事情。”彭仲航从小看香港电视新闻长大，他觉得这是对他个人的一个很好的“民主锻炼”。他也特别关注香港那边的新闻，最近他最关注的议题是“双非”、“特首选举”和“立法会”等话题。来源:南方都市报南都网“打扫广州”并非他第一次参与社会公共事务。他从小特别喜欢地铁，在去年7月份地铁邀请街坊共话“开启安全旅程，送您文明芬芳”为主题的活动中，他作为热心市民报名参加。在交流中他提出对“地铁报站太长”的问题的建议：“除了播报的站点照样播报外，其他周边商场信息能不能改为无声的视觉提示？”当时他还拿出手机，把自己特地为地铁列车报站系统设计的模拟图给地铁站长看。图上用列车耗时分钟数间隔开了每个站点，“让电视传播有效信息，让人养成看屏幕的习惯。”出自一名高中生之手的专业设计，现场让广州地铁昌岗中心站站长梁绍斌惊叹不已。作为学生的彭仲航，在学校担任一个名字很长的社团的社长，社团全称是“广东实验中学人文素质修养提高协会”。他解释：“就是宣传公民意识的社团。”他组织过两场社团的讨论会，主题分别为“美国与中国的言论自由”、“中国的教育体制问题”。他还负责经营“宣扬公民意识”的杂志《后山》，上期750本在同学间一售而空。但如此热爱广州的他，也是“出国党”的一员。据他解释，自己准备出国只是因为不喜欢中国的教育：“我不喜欢现在的大学都不是把教育放在第一位，还有意识形态的因素介入太多，我想出去看看。”他有一种“世界公民”意识，认为爱广州是因为自己生养在此，“即使换了一个城市生活，我也会像爱广州一样爱那个地方。”社会推着他们往公益的路上走海珠区某中学18岁的梁致远已在广州青年志愿者协会做了4年志愿者，累积了700多个志愿时。她说，是整个社会环境推着她往公益的路上走。“我从小看广州台长大，最喜欢陈扬的节目，最关心民生类新闻，希望能为普通市民做点事情。”广州媒体对梁致远影响非常大。从14岁成为志愿者开始，她先后服务于老人院关怀、流浪猫狗救助、西关小屋、拜客广州和广州街坊情等项目和组织，早早就认定公益为一生关注的议题。她把自己定位为“参与式公益研究者”。“我想多点参加各种不同的公益活动，给自己积累社会经验，也能互相比较得出他们的不足。一般看到他们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我会提出来。”梁致远说，在志愿者见面会中，她提出给西关小屋增设读报栏、增加为路人服务的饮用水供给等建议，都被采纳实施。梁致远觉得，公益单凭个人力量是不够的，上高中后，她在朋友圈中建立了一个“90后饭醉腐败集团”的QQ群，通过群名吸引朋友加入，但在群里面却经常分享社会新闻和一些有趣的公益活动。在她影响下，表姐也成为一名积极的志愿者。成长过程中，对梁致远影响最大的两个人是广州著名“垃圾斗士”、“宜居广州生态环境保护中心”负责人巴索风云和“广州旧城关注组”发起人“上山爱”。“前两年，在我最叛逆经常上网骂各种社会不平现象的时候，是他们告诉我‘爱广州，唔可以得把口’(注：意为爱广州，不能停留在嘴上)，这才让我冷静下来思考，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梁致远认为，她只代表了广州千万有想法的中学生中的一名。在她身边，已然形成一个“公益圈”。他们有时候要对抗的不是社会不公，而是学校施加的压力。“我来自一所很普通的学校，不像那些‘前六所’学校，会比较重视素质教育，我们老师不是很了解什么是公益活动，最怕你在外面惹什么事情或者耽误了学业，一点都不重视个性化发展。我希望以后学校可以增加公民教育方面的课程啊！”由于去年成绩不理想，她今年在复读，准备考中山大学的法学专业。复读期间没有太多时间参加公益活动，但她几乎每天都用手机发微博，转发支持各种和公益有关的内容。她想通过自己让人看到：“大家都说90后不靠谱，但我想说90后也将成为社会生力军，也想为社会做点事情，可是学校和社会要给我们这个机会呀。”专家点评胡小军(广东千禾社区公益基金会秘书长)：少年公益是公民教育的积极样本少年公益最显著的特点是他们充分运用新媒体，关注社会网络。他们的行动可能并不是由一个具体组织产生，但一些行动策略比专业化的组织更为成熟，比起过程，他们更关注行动的影响和结果。每一位少年行动都是一个公民教育的故事，他们的行动更大的价值不在于公民行动本身，而是赋予了公民教育更深刻的内涵。这些行动也通过媒体传播进而成为公民教育的样本，包括公民责任、权利，对于自身家园的关心，对于公共事务的关注和参与等内涵。少年公益，看似是少年个体的行为，实际上离不开他们背后的社会支持网络———包括NGO、媒体甚至是政府部门。如果缺乏社会网络的支持，许多行动都很难成型。在这一网络中，尤其离不开政府给予的开放空间。政府应该鼓励，并以更开放的态度看待这些行动，把他们当做是社会建设的积极力量，只要有开放的环境，社会有自有力量和机制形成类似的公民行动。少年公益离不开社会创新、社会建设的土壤。以青少年为主体的各种公益行动历来很多，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行动不只是在提供志愿服务，还包含有政策倡导的诉求。比如“广州蓝天行动”，对于信息公开的呼吁介入到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中。不过大多数类似行动的诉求和介入还是停留在政策外围，没有深入介入到政策实施的周期之中，会不会带来实质影响还很难判断。因此，这些行动的意义具有更多的教育色彩，行动参与的本身和媒体的推动传播，都会对公民教育产生深远影响。需要指出的是，这些行动还没有带来社会建设和结构的改变，我们不应该赋予过高的意义，这些意义本身也可能是他们所不能承载的。回归到行动本身，少年公益其实也是当下青年人与他们所处的社会进行互动和交流的一种方式。脸谱举牌哥和鲨鱼妹们少年强则中国强。曾有媒体用“少年广州”来概述广州公益90后群像。这已经成为广州城市形象的一道独特风景线。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我们仍然怀念他们———“举牌哥”和“鲨鱼妹”，这是广州的高中生们第一次站在公共舞台上，成为标志性人物。打印二百多份传单，自制抗议横幅，收集反对人士的联合签名……这不是电影情节里的大型游行示威活动，而是一位普通高一学生以个人名义发起的抗议活动。去年，广州地铁公司发公告称，一号线16个车站将进行总体翻新改造，预计花费9277万元，墙面改为统一灰色石板。随后，陈逸华在微博和“地铁族”论坛上提出质疑，未能得到官方回应。于是陈逸华又到地铁站服务台反映意见，仍然没有回应。去年5月3日，陈逸华打印了200多份传单，放学后在地铁站发放，关注者寥寥。随后，他用晾衣竹竿制成横幅，写上“请支持联名反对‘统一’化翻新行动”等内容，在地铁口举牌并收集签名。3天时间里，陈逸华收集到300多个市民签名。面对媒体，陈逸华称，自己只是想引起市民和媒体的关注，将意见反馈给地铁公司，让他们改变。有网友将他举横幅收集签名的照片发上微博，短短几天，就被转发超过万次，引起一片讨论的热潮，有网友赞其“勇气可嘉”。同时，公众对一号线改造的质疑也纷至沓来，广州地铁公司一周内三次回应陈逸华，最终表态会本着节约的原则翻修。“举牌哥”迅速成为广州少年公益的代名词，这一词条已经收录进百度百科词条中。“鲨鱼妹”则是一名环保行动者。去年3月29日上午10点左右，年仅15岁的邓茜元把鲨鱼纸牌挂在脖子上，手举着资料纸板，走出广州7中校门，在路边站着。这个举动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鲨鱼妹的目的很明确，呼吁停止食用鱼翅！为此，邓茜元策划了一个寒假，也一直查证和搜索人们对鲨鱼常识的认识误区，以便回应反对者。母亲不但没有制止，还帮她找资料。她找来了纸箱皮，贴上同学帮她画的“鲨鱼SOS”，还有一个姓冯的同学用毛笔帮她写了大大的中文“鲨”字。另一块纸皮，密密麻麻地写满关于鲨鱼的常识。网上关于她“拯救鲨鱼”的照片，在微博上两天内转发了18000次。生物老师郭铭禧对于她的做法也表示支持：“她站在生态环境、生物链的角度来解析猎杀鲨鱼的坏处，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也很惊奇自己的学生居然能做这样的事情，因为邓表达的内容上课时没教过，“学生应该具有寻找知识的能力。在这一点上，我很钦佩她。”现在的邓茜元会不厌其烦地劝说家人和朋友不吃鱼翅，直到大家接受为止。她还打算着，若爸爸妈妈要带她去赴宴，她会带着那两个纸板去示威———如果菜单有鱼翅的话。今年年初，“拜客广州”负责人陈嘉俊在网上发起“年夜饭抵制鱼翅”行动，还特意写了一封致“鲨鱼妹”的信：“亲爱的鲨鱼妹，我是你的哥哥拜客一世，看到你在为鲨鱼鼓与呼，不由得非常感动！但是，现在一群坏叔叔正要打鲨鱼的主意，要让鲨鱼的手掌成为我们年饭的盘中餐，不知道你怎么想？不过你放心，哥哥会和你在一起的！好好学习！因为有其他人在接力！”从“举牌哥”到“鲨鱼妹”，我们看到，更多的新青年们开始走向前台。公益，新公民们在行动！（来源：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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