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上雪 发表于 2012-11-28 20:53:00

“渡”世孤儿:杜聪的十年艾滋遗孤救助路

杜聪的口袋里,总会有各种新奇的小玩意,让孩子们惊喜不已。他有1.4万个异姓的孩子,却没有一个是亲生的。他把一个个“卖火柴的小男孩”,从流浪的路途、失足的边缘拉了回来;在艾滋重症者的床头,接下“托孤”的重任。一晃十年已经过去。他就是杜聪,智行基金会创始人、主席。多年前,台湾作家白先勇曾用他温婉的笔触这么描述:他在渡那些孩子,携领一万二千个孤儿脱离苦厄;那些孩子也在渡他,给他一个机会,完成他人生最庄严的“救孤”悲愿。杜聪是上天派遣给那些孤儿们的“人间菩萨”。“我们就像水鸭,水面上看起来很优雅,水下其实在拼命地滑!”杜聪也会累,曾经的俊朗少年头发开始变得疏松,眼角隐约浮现积劳沉淀下来的色斑。他时常也会觉得孤独,担心老无所依。可是,他又这么安慰自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11月17日深夜2点,在智行基金会(以下简称“智行”)郑州办公室里,工作人员一脸倦容,七八个大学生趴在桌子上打瞌睡。杜聪坐在面试的房间里,一边翻看资料,一边与学生交谈。杜聪是个工作狂。11月16日晚上到达郑州后,他便连续三天加班至凌晨2点多。郑州办公室主任小雷说,这是杜聪的常态。曾经有一次,杜聪实在扛不住就问小雷:“我能睡五分钟吗?”得到许可后,他趴在桌子上迅速入睡。时间过去十几分钟,小雷不忍心叫醒他,但还有很多工作未完成,心里十分纠结。面试是杜聪此行最重要的工作。每年都有大学生申请资助。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挨个家访,采集第一手资料。学生需要提供父母HIV感染证明、大学录取通知书等资料,并接受杜聪的一对一面试。所谓面试,其实就是一个5-10分钟的交谈。一方面,大学生资助费用动辄上千元,杜聪需要核实资料的真实性,确保资助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受艾滋影响的孩子。另一方面,这是与学生建立联系的绝佳机会。他很疲惫,也很喜悦,十年前的他还在担心这些孩子是否能存活下来,如今,他们都已经上大学了!上世纪90年代初,中原地区不少人因卖血而感染上艾滋病。2000年前后,经过近十年的潜伏期,很多地方开始出现大规模的艾滋病发病情况。2002年,杜聪初涉中原,被眼前的灾难震惊,从此走上救助艾滋孤儿的漫漫长路。消失在艾滋村的金融高管杜聪1967年出生于香港,小学至初中就读于香港圣方济教会学校。1982年他随父母移民美国,高中毕业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念金融专业,随后进入哈佛大学东亚研究所深造,获得硕士学位。一度,他的理想是“成为华尔街出色的银行家”。他也做到了———27岁成为瑞士某银行驻香港联席董事,29岁任法国一家银行副总裁。而立之年,智商160多的杜聪已步入金融精英行列。如果不是2002年的那次中原考察,今天的杜聪或许是一位在金融界顺风顺水、左右逢源的“大温拿”(Winner)。然而,就在事业登峰造极之时,他离开了。杜聪记得,第一次走访,他一连跑了好几个村庄。其中一个大队的几十户人家,几乎家家都有艾滋病人。“在阴暗的、密不透风的屋子里,躺着一个个病危的年轻人,本应是人生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过着天天与死神搏斗、没能力照顾幼年子女、风烛残年般的日子。”目睹人间惨境,一行五个男子汉无不落泪。离开农村前的那个晚上,杜聪彻夜难眠,无法入睡。“仲夏夜,繁星闪烁。倚在窗旁,凝望星空,我立志要为那里的人做点事。”其实,早在1998年,智行就在杜聪和几个朋友的张罗下成立,为艾滋病高危人群做预防工作。那时,杜聪的想法很简单: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同时做义工帮助艾滋病人。但中原之行,却让他意识到问题之严重、时间之紧迫:“艾滋病人遗留于世的孩子,还要在社会上生存数十年。如果他们得不到照顾,又没有受教育的机会,这群可能数以百万计的艾滋孤儿,长大后流落到社会很有可能学坏。”那时候,杜聪会在某个凌晨时分突然醒来,然后无缘无故地哭泣起来。每次到农村探访,他心里就会平静一点。救助艾滋孤儿是件和时间赛跑的事情,杜聪却找不到可以担此重任的人,他只好自己来做。他自嘲道:“这个‘人间惨境’,我不入,谁入?”甜瓜的故事每个孤儿背后都有一段家破人亡的故事。甜瓜,13岁,父亲因感染艾滋病去世,母亲带着姐姐改嫁,爷爷车祸身亡,他随后跟着叔叔生活。这样一个以偷盗为生的孩子,最终被婶婶抓到,毒打一顿。甜瓜离家出走,跟着乞丐沿街乞讨。一天,改嫁的母亲找到甜瓜,带他回家。甜瓜再次出逃,不知不觉被火车带到了异地他乡。寒风萧瑟的秋夜,身着单衣的孩子深一脚浅一脚走在荒郊野地里,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轻轻唱起绵远的故乡歌谣:双腿沉沉啊双脚疼,道路漫漫啊山野荒;暮色昏昏啊无月光,凄凉笼罩啊着实堪伤……病倒的甜瓜被警察发现,并遣送回家,他这次和大伯住在一起,后来又被赶出家门,幸而同学收留了他。出世13年,漂泊6年之后,智行发现了这个孩子,给了他一个停靠的港湾。甜瓜的故事,成为智行编纂的《海星讲故事》的开篇。每个来面试的大学生都会拿到一份《阿聪的艾滋工作录》和《海星讲故事》。他们借此可以了解到,还有和他们一样的孩子,曾像海滩上搁浅的海星那样绝望过,最终却重新拥抱生活。杜聪在工作录中写道,如果能让艾滋孤儿完成初中课程,他们长大后会更有竞争力,找到工作、自力更生、摆脱困境。除此之外,助学还可替孤儿精神疗伤,舒缓心中的仇恨。智行的助学活动融入互助自助的理念。每年暑假他们会挑选一些优秀的孩子参加夏令营,到北京、上海、广州,让孩子们开阔眼界;给资助的大学生提供返乡工作的实习机会,帮助更多受艾滋病影响的孩子。2005年暑假,只有两个大学生参加暑期实习;2007年,参与的大学生超过30名。“智行帮了14000多个孩子,如果他们去帮助社会,辐射能力很强。”杜聪希望,经过十年、二十年,智行留下的不只是给多少孩子交了学费,更重要的是鼓励他们摆脱艾滋病的阴影,树立社会责任心。灰黑色连帽卫衣、牛仔裤,26岁的小雷看上去像未毕业的大学生,阳光开朗。他是杜聪的骄傲。2004年起,小雷成为智行资助的孩子,后来进入郑州一所大学学习企业管理。如今,他成为智行郑州办公室主任、智行大学生校友会会长。这是个阳光的男孩子,用“开心哈哈”做密码,一开邮箱、QQ,就想到今天要开开心心。难以想象,他曾经内向到和陌生人说话都会脸红。谈及过去,小雷眼中已经看不到太多悲伤。大学的每个暑假,他都会投入智行的活动中,家访、夏令营、兴趣班、香港马拉松,没有一个落下过。从2002年到现在,十年时间里智行累计帮助了14000个孩子,其中有1200多个学生升上了大学。未竟的事业11月18日下午,面试完近60名大学生后,智行举办了一个迎新联谊会,在饭店摆下了五桌酒席,请资助的老生和新生共聚一堂。天花板上挂着五彩缤纷的气球,房间温暖得如阳春三月。在杜聪的提议下,工作人员玩了一个名为“非诚勿扰”的节目,分别抽取五名单身男女青年现场配对,牵手成功就有小礼物。他知道,在一些被污名化的村子,受艾滋病影响的男孩很难找到对象。大一的新生对师姐表白,牵手成功,全场起哄。唯有杜聪,倚在墙上,一只手高举着照相机在录像,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静静地微笑,让人心里柔软并温暖。最后一个节目,一个女生清唱《妈妈的吻》。她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高举着拳头,大声而激动地说:“我终于要毕业了!我终于要工作了!我终于可以挣钱了!我终于可以回报智行和社会了!”杜聪来不及和他们说更多的话,当晚连夜赶往周口做家访,并看望环保袋工厂的工人们。他的包里多装了一瓶学生送的折纸玫瑰花和瓶塞刻成的爱心印章。在路上,他用iPad或手机上网,写邮件,没有一刻空闲,饿了就扯面包咬几口。(来源:南方都市报南都网环保袋工厂是2010年建成的,杜聪让受艾滋病影响的妇女到这里加工环保袋,挣一点生活费。半道上,他提醒随行者:“不要当场买环保袋,家访的时候也不要给钱,否则会让他们很没尊严。”环保袋工厂建在村里,杜聪希望这些女工下班之后步行就能回家做饭。看到杜聪,七八位刚吃完午饭的妇女都起身向他问好。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工说,10月份只做了10天工,没有订单,生意稀薄得很,没订单的时候就在家种地。一个环保袋的工钱是7-8毛钱,一天只能做四五十个。一个鞋袋的工钱是1.3毛,一天能做三四百个。杜聪用高昂的语气对她们说:“请相信我,我一定会带来更多订单的!”事实上,就在几天前,他在深夜中所发的一条微博泄露了他内心的秘密:“今晚,本来是开心的日子,却反高潮,情绪低落。只想抱住一个人睡觉,但却要独守空围。人生苦短,为了智行,为了孩子,却要支撑下去?我每天不断发短信,鼓励智行的员工、义工、资助学生不要放弃,要撑下去。可是,谁来鼓励我撑下去?我累了,有谁知道?”旁边配了一张图片,杜聪坐在一辆覆盖着彩棚布的三轮车后,全身蜷缩,眉头紧锁。他相信,公益未来的方向是社会企业,但智行的第一个社企正遭遇严峻考验:和法国雅高酒店集团签订的协议将于明年到期,今年雅高人事变动,导致环保袋订单迟迟无法签下。而且,在智行资助的孩子当中,还有500多个感染者随时可能发病离开人世。每每想到这里,他便更加难受。杜聪用他特有的近似呢喃的声音说:“我们就像水鸭,水面上看起来很优雅,水下其实在拼命地滑!”他双手做了个划水的动作,无可奈何地笑笑。(来源: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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